6吨巨石坠下后……


　 焦点调查

　 去年12月23日，德化一个平静的村落里，因为一次矿难，一刹那间平添了2名寡妇，和7名失去父亲的孩子……幸存矿工说：“一旦恢复开工，照样做！”

　 去年12月28日一大早，经过5个多小时的车旅颠簸，记者终于来到了隐藏于德化深山里的一个小村庄———上涌镇下涌村。村庄里稀少的房屋，显得有点与世隔绝，仅有一条盘山的水泥路将它与外界相连。

　 但就在去年12月23日，这个平静的村落一刹那间平添了2名寡妇，和7名失去父亲的孩子。少年丧父、中年丧夫、老年丧子三大悲剧的哀恸声在村子上空凄惨地徘徊。

　 2个壮年男子在山那边的石灰矿采矿中，出了事故，被坍塌的大石头砸死。

　 一村小事百家传何况死了人

　 在前往下涌村的中巴车上有位乘客，他是附近的建筑工头。他指着山上的一个石灰矿，告诉记者就是那里出了事，他也是听工地上工人说的。车上的另外一位老大娘也是下涌人，她听说记者要到死者家时，在车经过一条小路时叫停了，告诉记者说，沿着小路进去就是了。

　 小路上，记者遇到另一位老妇，问她知不知道矿上死人的事，以及死者家住哪里。她说，一个村里发生什么事，每家每户谁不知道？她带着记者走在两边荒草丛生的小路上，指着左边桥尾那户人家说，死者之一住在桥尾，死者的兄长在矿中也持有股份，死者在矿中当普通劳工；她又指着路的左边，说另一死者家就在那里。

　 老妇听说是来看望被石头砸死的亲属，便带着记者前往其中的一家，经过牛粪堆，踩过鸡粪，趟过发黄发绿的浊水，绕来绕去才到了。

　 领路的老妇转身回自家地里摘花菜。她吩咐记者说，拜访完这一家后再来菜园里叫她，她会帮我们引路到桥头那一家。

　 家属好几天都吃不下饭

　 进了一排房子的厨房里，发现桌上摆满了祭祀用的食物，原来死者昨天才刚刚下葬。里面有几个女人，她们说是死者的邻居。

　 死者名叫郭某情，年仅46岁。他的死法很惨，被大石头砸得只剩下一个头是完整的，身体全部糊烂了。收尸时，谁也不敢让死者的妻子和孩子看到。

　 邻居们领着记者到死者妻子的房间，几个女人们说她哀伤得人事不知，很多事情都是村里人帮忙的。她家大儿子22岁，戴了一副眼镜，就读福师大；二儿子20岁，长得一表人材，在厦门打工，都被母亲一个电话急召回乡。还有一个小女儿只有11岁，尚在读小学。

　 孤儿寡母满面凄然，脸颊红肿。面对记者时，只有大儿子见过世面，知道记者的身份与来意。据附近邻居介绍说，死者家属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菜，整天在为死去的亲人悲哀着。

　 石灰矿的“洞主”曾某也曾赔给她们几万元做安家费。据该村的村民介绍，关于这种事故的处理，只要经过双方协商同意便可，这是在矿区已经形成了的民间的处理方式。

　 都是“死无全尸”

　 另一名死者郭某义，今年50岁。事故发生后，被送往医院“开脑”，第2天便死亡。他的情况比郭某情“好一点”，只有脚压没了，但也是“死无全尸”。

　 一位邻居老汉带记者前往他在桥尾的家，绕了几个错综复杂的菜园与猪圈，走到一条较好走的路上。记者因为路不熟，不知道先前老妇所指的菜园在哪里，也就没有再招呼她。

　 在桥尾的一栋房子里，记者看到了郭某义留下的4个女儿，有两个女儿长得很像双胞胎，都十八九岁的样子，一同在厦门打工，也被电话急召回家。郭某义还有一个儿子，记者在现场没有看到。而郭某义的兄长也上山为人筑风水，不在家。只有他的老父双眼布满血丝，呆呆地出现在记者眼前。

　 死者已逝，生者仍沉浸在未了的哀痛中。郭某义的妻子在失去了丈夫后，已变得面无血色，萎靡不振。透过门框，隐隐可见里面摆的是告慰死者亡灵的香烛与食物。据说，他们家里也拿到“洞主”给的几万元赔偿，所谓情何以堪，这一家老老小小如何正视这一场灾难的降临。

　 “由于伤痛，死者父亲和妻子都快变傻了！”附近村民偷偷地告诉记者。

　 一块6吨巨石当空而坠

　 郭某漳在郭某义家门口出现，记者从旁人口中了解到，他是事故中幸存的伤者。

　 他说，事故发生时，是农历十一月初九，公历是12月23日。

　 “一到中午矿区开始放炮，炮声停后，有6个人进洞操作，开始装车，郭某漳是组长。车装满后就准备推动，车的两边各有3个人，我和死的那两个人在同一侧，另一侧的3人在事故中则安然无恙。”

　 “也许是由于炮声轰炸的原因，矿区受到震动。下午3时10分左右，洞顶一块大约有6吨重的大石头，没有任何预兆就落了下来，当场砸死了郭某情。”

　 “那种死法真叫惨烈，整个身子都在巨石下面，能不烂吗？收尸体的人花了好些功夫。郭某义断了脚，过一天也就断气了。”

　 “矿区有20多人，事故一发生，救援来得也相当及时。因为我被巨石刮到，洞主担心我的心脏出了问题，拿了300元让我到医院照X光和检查。”“你们看，我的一件衣服手臂处也烂得像丝瓜样。”后面一排房子是郭某漳的家，他带着记者找到了那件刮烂的衣服。

　 “自事故发生后，矿洞也就落了锁，停工了。”

　 紧锁的事故现场

　 记者表示想前往白灰洞事故现场看看时，村民说，只要有钱，你可以雇摩托车前往。

　 山路又远又陡，摩托车载一个人都很不好载，出事故的白灰洞离下涌村约4公里。

　 矿洞周围堆放着废弃的石头，幽长的矿道，从洞口往里看，深不可测。

　 据摩托车主介绍，整个矿区共有两个洞穴，它们属于不同的“洞主”。“足足有数百米长，当时坍塌的洞穴是没有用石头、水泥砌的洞。”摩托车主指着洞穴说。

　 记者在矿区看到，该洞矿的设施十分简陋，两个草棚，一根电线杆，电线杆与旁边一棵树连着一张布条，上面写着“预防为主，安全生产”；两个草棚其中一个是用做食堂用的，另一个罩着机器。矿洞的铁门用两把大锁锁住，旁边一块小黑板写着“闲人勿进”的字样。

　 很多人争着做矿工

　 摩托车主：“想当矿工？还得跟‘洞主’有点关系！”幸存矿工：“一旦恢复开工，照样做！”

　 德化县上涌镇下涌村是一个边远的山村，那里的人们主要是“自然经济”，村民要么到外地打工，要么在家种田，与其到外地打工，不如就近下矿。许多村民争着到矿洞里做事，“我们也知道下矿的危险系数非常大，然而，附近除了种田之外，再无其他行业可做”。

　 事发现场幸免一死的郭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，对此事故有一种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心态。当记者问他如果再开工，是否还敢从事这个行业。他说，天有不测风云，这种安全事故本来就存在，谁也预料不到祸事的到来，这一点，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。如果还开工，他会继续干下去。

　 据了解，要到矿洞里去当劳工，还要和“洞主”有一定的“关系”才能当得。矿工的工资是以计件来算，挖出一吨石灰石，就可以获得2元左右的报酬。如果干得好，每个月得到上千元应该没什么问题。